隨著連刺結束，戰旗頹然倒下。

——勝負已分。

六朝拄著刀，失神地望著天邊的圓月。

四海幫解散的那天晚上，月亮也是這麽圓，像一種無聲的嘲諷。

他腦中閃過許多畫面，煙雨蒙蒙恣意的笑，煙花三月倔強的臉，五湖歸棹擔憂的神情，最後定格在盜賊冷漠的雙眼。

“在死亡之海的神秘小島上，生長著一種奇特的花朵，名為‘月光花’。此花只在午夜開放，花期僅有一個小時。收集十朵月光花，交給島嶼北面守林人小屋的NPC，你將得到你想要的。”六朝緩緩說道。

“還有嗎？”

“我知道的就這麽多。”

“那我送你一程。”對酒當歌說罷，一匕首捅在他後頸。

背刺！

六朝的血量所剩無幾，哪裏吃得住這一擊，當即化作一道白光，免費回城去也。

——酒歌屬於影族中的“人類友好”陣營，俗稱親人派，和亡靈是敵對狀態。

滿意地瞥了眼功勳上漲的提示，盜賊收起匕首：“先休息，等會分頭找花。”

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際的酒囊，結果摸了個空。

忽然間，一桿綠色的戰旗從天而降。

“離第一環結束還有兩個小時。”三月揚起一個微笑，“不如我們也打上一場？”

酒歌一楞，有些詫異地看向她。

圓月之下，頂著影族女性默認臉的女盜賊手持雙匕，白發隨風紛飛，眼神執著堅定。

明知沒有贏面，還要挑戰他嗎？

酒歌心中微微一動，想起了許多年前的對話。

——“你知道嗎，我最佩服一種人。”

——“什麽人？”

——“這種人，敢於挑戰一切不可能。”

他身子一歪，倚在樹幹上：“好啊，等我回個血。”

綠色的旗幟，象征著最友好的一種決鬥方式，俗稱“友誼賽”。

決鬥中，雙方的等級、裝備性能將會同步到同一水平，一方血量低於20%時分出勝負。

酒歌接受決鬥之後，三月眼前出現了巨大的倒計時數字。

3、2、1！

倒計時結束的瞬間，兩人同時發動潛行，消失在空氣中。

三月屏住呼吸，藏在一片樹影裏。

夜風吹過，枝葉沙沙作響。她閉上眼睛，感受對手的氣息。

然後，聽到近在咫尺的輕淺呼吸。

心跳一滯，汗毛炸起！

身體的反應比思維更快，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用出後跳，避開來自側面的偷襲。

由於使用了技能，兩人同時現出身形。

“你忘了嗎？我們在一支隊伍裏。”酒歌見她面露疑惑，輕聲道。

——隊友可以互相查詢坐標。

影族的聲線相當溫柔，但放在他身上，這種成竹在胸的溫柔，往往令對手感到恐懼。

三月不發一言，透過被風吹亂的劉海，盯著他的動作。

那人轉過身子，背對著她。

下一刻，匕首忽然遞到頸前，咽喉一涼！

後跳。

割喉。

一氣呵成。

原來後跳這項逃命技能，也可以用在進攻上。

三月倒退幾步，想與他拉開距離，那人卻乘勝追擊。

強襲，眩暈3秒。

撕裂，流血10秒。

連刺。

就在他即將刺出連刺的第三下時，眩暈解除。

錚的一聲，匕首碰撞。

電光火石間，女盜賊竟然判斷出他準備下手的地方，護住了那裏。

連刺被打斷，酒歌動作一滯。

他的招數向來出其不意，被人如此精準地預判，還是第一次。

“停！我認輸。”三月道。

話音落，戰旗折。

“等你練到滿級，我們再打一場。”酒歌收了武器，意猶未盡。

對方沒滿級，技能不齊，實在沒什麽意思。

“好。”三月轉身，準備找片舒適的草叢休息。

“剛剛，你怎麽知道，我要攻那裏？”

月光下，影族女性回眸一笑：“直覺。”

真正的原因，她當然不會說。

——她對他的招式，太過熟悉。

當任務進入第二環，對酒當歌總算明白，當初煙雨蒙蒙是怎麽失敗的了。

第二環限時六個小時，任務提示只說要去死亡之海的神秘小島尋找守林人。

這項任務是赤/裸/裸的初見殺——哪怕忽略造船買船的時間，立即出海，在茫茫大海上尋找一座島嶼起碼要半天。

縱使此人運氣爆棚，在六小時內順利登島，守林人又會讓他收集月光花，若沒能湊巧碰上午夜，只能眼睜睜看著任務因超時而失敗。

設計者似乎想考察玩家的情報搜集能力，假設沒有前人的經驗，實力再高，也無用武之地。

——感謝煙雨蒙蒙的犧牲，以及六朝的無私分享。

“找到了。”隊伍頻道傳來三月的呼喚，“你有偵測卷軸嗎？過來看看。”

酒歌先是一喜，旋即想到偵測卷軸一百金幣一張的高昂售價，眉頭一皺。

這該死的任務，到底還要花他多少錢？

三月蹲在草叢中，低頭望著一株植物。

酒歌走近細看，見是一種白色野花，外形有些像卷葉曇。

他撕開偵測卷軸，點頭道：“是月光花。”

三月小心翼翼地掘土，將這朵花連著根須一起移了出來。

“直接摘花不就好了，有必要這麽費勁嗎？”

“看來你沒摘過。”三月斜了他一眼，“折斷根莖會被系統判定為‘破壞’行為，什麽也得不到，必須完整地把花挖出來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酒歌頷首，看她越發順眼，心道，一分錢一分貨，這份獎金加得不冤。

兩人分頭尋找，半小時左右，便集齊了十朵花。

保險起見，三月還多挖了兩株。

島嶼北面，森林邊緣，孤零零立著一間木屋，顯然是守林人的住處。

敲門沒有應答，酒歌嫻熟地撬開門鎖，走進房中。

——開鎖，是盜賊的看家本事。

熊皮地毯上擺放著兩把扶手椅，壁爐中的柴火燒得正旺，顯然房主剛離開不久。

壁爐旁邊，赫然擺著一口上鎖的寶箱，金光閃閃，無比誘人。

看到寶箱的瞬間，三月心裏咯噔一聲，擔憂地望向酒歌。

五年前，某副本。

小怪還沒清完，對酒當歌一眼看見怪堆中的寶箱，以餓虎撲食之勢奔了過去。

“回來！”三月驚叫。

“你就不能等等，清完怪再開寶箱也不晚。”八風嘆氣。

“不行！我今天就是死在這裏，也要把這箱子給開了！”酒歌搓了搓手，掏出開鎖的工具，兩眼仿佛映出了金幣的光芒。

“你看我做什麽？”酒歌大大咧咧地在扶手椅上坐下，莫名其妙地瞧著三月，“這寶箱明顯是個陷阱，你別碰，當心被NPC抓個正著。”

三月心情覆雜，莫非五年過去，這人轉了性子，改掉了愛開寶箱的毛病？

“沒事。”她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，托著下巴，若有所思。

這副模樣，配合那張默認臉，活像個任務發不出去的NPC。

酒歌輕輕一笑，目光不由自主地溜向了寶箱。

好想打開看看……

該死的NPC，怎麽還不回來……

三月一直在用餘光偷偷觀察他，見狀嘴角翹起——果然是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。

微妙的氛圍裏，吱呀一聲，房門打開，守林人姍姍來遲。

“長生圖帶來了嗎？”面對兩位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，守林人泰然自若——他是一名上了年紀的亡靈，面無表情，聲音沙啞。

看到酒歌果斷地交出了長生圖，三月忽然冒出一個念頭：如果這守林人是玩家假扮的，就搞笑了。

可惜，她期待的劇目並未上演——沒有玩家會這麽無聊，跑到一座荒島冒充NPC。

守林人接過羊皮紙，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，沈聲道：“紙上另有一些隱藏的文字，以特殊墨水書寫。你們去島上的樹林，幫我摘十朵月光花，我自有辦法讓它們顯形。”

他話音剛落，酒歌便遞上了十朵花：“你要的是這個嗎？”

“……不錯。麻煩你們到外面稍等一會，不要打擾我。”

砰的一聲，兩人剛邁出門檻，守林人便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。

三月看向酒歌，卻見酒歌也正望著她，兩人目光一觸即分。

“你在想什麽？”酒歌隨口問。

“我在想，你在想什麽。”三月慢悠悠地答。

“那你覺得，我在想什麽？”

“你在想屋裏的寶箱。”三月笑瞇瞇。

酒歌一噎，還真教她說中了，他一直惦記著那寶箱。

若是沒有公廁那一出，這姑娘倒是個知己……

想到這，他開口：“不，我在想，你怎麽知道長生圖夾在廁紙裏？”

他緊緊盯著對方的表情，仿佛獵手盯視獵物，目光尖銳而犀利。

“什麽廁紙？”三月一驚，下意識地道，“游戲裏又不需要上廁所……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。”

她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，教人瞧不出端倪。

為了應對這一天，她早已演練了無數遍，豈會輕易露出破綻？

酒歌不知想到了什麽，臉上神情變幻。忽然間，他問道：“我們以前，是不是在哪見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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